吕希杉:流泪处——罗崇富与华罗庚在修建贵昆铁路期间的故事

可能由于我是一个老铁道兵吧,我把记忆总看成是一条彩色的路,路上那青的山,绿的水,壮观的溶洞,神奇的暗河还有筑路者身后铺下的锃亮的钢轨闪光的五彩石 ……这些,每时每刻,无不在我眼前闪现。



华罗庚

罗崇富

梅花山隧道 

二十年前,我们正在鸟蒙山区修铁路。那年九月,眼看接轨通车的日期一天一天地逼近,铺架队已经日夜兼程,拉响了嘹亮的汽笛,突然,一场意外的事故发生了。我们担负贵昆线最长的梅花山隧道,打出了一股特大的地下水。浑黄的泥水,呼啸着从地心向外喷涌,淹没了钢轨,冲断了电线,装碴机和斗车也成了一条条沉船。战士被迫撤出导坑,整个工程陷于瘫痪。

消息一传开,坐镇西南铁路建设工地指挥部的吕正操政委、郭维城副司令员来了,国务院水利部和贵州省水利厅的专家们也赶来了。他们看着长长的导坑变成了一条浊浪翻滚的地下河,一个个皱紧了眉头。

秋雨连绵的日子,海拔两千多米高的梅花山被笼罩在浓云迷雾之中。一夜的霏霏细雨,在寒风中早已成洁白的晨箱,山上山下,公路两旁的树枝上,全缀上了亮晶晶的冰花。中午十点多钟,我们邀请来了著名的数学家华罗庚教授。原来,华老是应吕正操和郭维城两位将军的邀请,特意来到西南铁路工地搞调查研究的,他要在生产实践中进一步求索和发展“优选法”和“运筹法”的理论。他跑工地,钻山沟,进工厂,下车间,找干部了解,和战士座谈,一天到晚忙不闲。听说梅花山隧道出了大水,他便风尘仆仆地从水城赶来了。

在工地值班室休息片刻,华老就急着要到隧洞口,临出门时,他又仔细地看了看迎面墙上贴着的隧道施工图,说:“你们进度很快嘛,剩下没有几百米了!”站在身边的团长王功说:“可眼下这场大水拦住了我们前进的路呵!”说着 他搀扶着华罗庚向隧洞口走去。

师长罗崇富和几位工程师早在洞口等着,华老刚走过去,一位警卫战士便把大衣给他披在身上,华老连连点头表示谢意。华老一边看着从导坑里奔涌出来的泥水,一边听罗师长介绍周围山谷沟壑的情况。华老说:“你分析得对,根据这昼夜五万多吨的流水量看,不可能是裂系水,有可能是碰上了暗河。”罗师长接着说:“这一带山里暗河溶洞比较多,据地质队钻探,发现有些溶洞里还积存有大量的水。华老说:“嗯,这是有可能的。暗河和溶洞相通,这在南方带的山区早就发现过。”说着,华老弯下腰去,把右手伸进泥水里:“嗬,这水好凉啊!”他站起来又说:“战士们在这洞子里干活能受得了吗?”

王团长说:“现在全停工了,每天只有十几个战士在洞子里继续探水、测量。”

“那咱们也进去看看!”

“不行不行!”罗崇富师长急忙制止,“齐腰深的水 咱们两个老头子进去,还不淹死!”

哪能!”华罗庚风趣地地说,“我听说你长征时,不是还光着身子抢渡金沙江吗!

“哈哈!”罗师长笑着说,“那是正当年哟!”

华罗庚提出:能不能搞一条橡皮船?

“嗨,咱们打山洞修路,哪里想到这些玩意。”罗师长指着洞口放着的一堆竹杆说,“前几天,连队扎了一个竹排,几个老工程师硬要坐,刚进到一百多米处就翻到水里去了。”

师长话音刚落,副营长魏东贵、战士袁仁智、蒋寿明等七八个人,穿着背心、短裤,趟着齐腰深的泥水从洞里走出来。华罗康急忙迎上去,随手脱下大衣,给袁仁智披在身上,一把拉着小袁那双粗大的手,端详着挂满点点泥浆的脸庞和那冻得紫青的嘴唇,心头一沉,鼻子一酸,眼泪潸然而下。他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连声催着战士:“快!快回帐篷暖和暖和!”袁仁智、蒋寿明和另外几个战士,也不知道这位穿便装的首长是谁,看着他和蔼可亲的样儿,都围了过去,和华罗庚握了握手便走开了。华罗庚老泪纵横地向战士们招着手,深有感慨地说:“师长同志,你有这么些好战士,何愁地下水治不服!”他激动得把罗师长的胳膊一挽,“走,咱们回值班室说说去,我出不了多的主意,帮你们计算计算还可以吧!”警卫战士急忙过去,扶着华老。只见华罗庚迈着艰难的步子,和罗崇富有说有笑地向前走去。

这时,那个在隧道口值班的十二连战土,拣来半截尖利的钢钎,在光滑的混凝土洞壁上,端庄地刻下了六个大字:华罗庚流泪处。



第二排,穿翻毛领大衣的是作者:吕希杉 

从第二天起,每当战士们进洞探水、测量,到后来炸水、堵水,一看到那六个大字,心里就热乎乎的。在降服了地下水之后,部队乘胜前进,掀起了十二月大战。团电影组美化工地时,一位放映员特意用颜料把那六个大字描了遍,使之显得格外醒目。于是,“华罗庚流泪处”几个字,就象一面火红的旗帜,鼓舞着战士们奋战在地下长廊。岁尾年头,捷报频传,我们部队在梅花山隧道终于拿下了单口月成峒四百零八米的战绩,创造了当时我国隧道掘进史上的最高纪录,受到国务院和党中央的表扬。

珍贵的记忆是不会泯灭的。二十年过去了,每当我想起 战士们在洞壁上刻下的“华罗庚流泪处”六个大字,华老当年在西南铁路建设工地上风尘仆仆的身影,就立刻闪现在我的眼前。

啊,记忆是一条彩色的路,路上有青的山,绿的水,还有筑路者身后铺下的锃亮的钢轨,闪光的五彩石。